宋皇佑六年。
都城汴梁。
货郎李川手中的拨浪鼓是汴梁城里孩子们的最爱，拨浪鼓一。趵衫畲ū愦鸥魇礁餮耐嬉舛鱿衷阢炅撼侵χβ慕窒镏，头绳儿、绢花儿、铜镜儿、五彩线、绣花针、胭脂盒儿、桂花油、瓢儿碗儿、鸡毛掸子、笤帚疙瘩，乃至于纸鸢儿、风车儿、陀螺毽子……无奇不有。李川的货郎担就像是个森罗万象的百宝箱，只有买家想不到，没有李川找不出。
李川很年轻，二十岁上的样子，总是穿着一件干净的粗布短褐，身材匀称，面貌清俊。李川很爱笑，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很招人喜欢，所以照顾他生意的小姑娘，大婶、老太太便格外得多。
然而今日李川却没有摇着手中的拨浪鼓走街串巷，而是经麯院街出宜秋门，直进了瓦子，经过一家简陋的茶馆后向西转就进入了百花巷，小巷僻静少有人迹，尽头有一扇青藤掩映的小木门，门上挂了一对掉了色的灯笼，旁边还有一个年久掉漆的小木牌，上面的字迹隐约可见：
铭熙典当
门是虚掩着的，李川也不敲门，轻车熟路地便推门走了进去，里面是一个小院落，苺墙黛瓦，居中是正堂，两侧有厢房耳房，院里有一棵极茂盛的海棠，正值花季，满园香雪。树下是一个石桌、两个石凳，桌上是一盘正下到一半的棋，两色棋子混放在同一只白玉罐中。
李川摇摇头，道：“铭熙，你怎么又一个人下棋？”
“诶，除了我自己，这世间还有谁下得过我呀。”一个男声从屋里传了出来，清脆朗润，却又带着三分疏懒，两分从骨头缝儿里渗出来的媚。
李川似是早已习惯了主人的自恋，并不还嘴，把货郎担放在树下，便走进了正堂。堂中摆设一如富贵人家主屋，并无典当铺子中常见的高柜和栅栏。居中坐了一个男子，穿着一身素锦长衫，明明是男儿身，却骨骼纤细，皮肤白皙更胜女子，一双桃花眼带着三分笑，右边耳垂上有一颗极鲜艳的红痣，像是梅花印子一般，隐隐生香。
李川往四周看了看，见没旁的人，便问：“离娘姑娘呢？”说罢也不客气，捡了张椅子便自坐下，又倒了碗茶慢慢喝起来。
“呸，你说你到了人家店里，一不敲门，二不问主人安好，上来就问府上女眷，真不知规矩是和谁学的。你瞧瞧，你瞧瞧，还喝上茶了？我何时请你坐下喝茶了？”堂上男子也不起身，似怒非怒地说道，正是先前被称作“铭熙”的男子，这家典当行的主人花铭熙。
李川哈哈一笑，也不生气：“我不过是个走街串巷的货郎，只会骗骗小孩子，哄哄大姑娘，只求多卖两根针、一股线就阿弥陀佛了，学的哪门子高门大户的规矩？不过是平日里离娘姑娘在你身边寸步不离，今日不见有些奇怪，所以问问罢了。再说这茶，杯子是我买来的，茶叶是巷口茶铺的庄姑娘给的，水是离娘从井里打起来煮开的，你半文钱、半分力不曾出过，你都喝得，我怎么喝不得？”
“我不过是说一句，你倒有一车的话等着我，可见是个货郎，嘴巴厉害的很。”花铭熙笑。
“承让，承让。”李川装模作样地一拱手。每次见面例行公事的嘴仗便算是打完了。
“一桩生意有些蹊跷，我让离娘去查查。”花铭熙终于解释了离娘的去处。
“哦？你这里有生意了？”李川一脸惊讶。
花铭熙瞪他一眼：“怎么说话呢？”
“不是，”李川急忙解释，“你看你这店里，平时除了我和庄姑娘，十天半个月也不见得——”
“是，我这店里十天半个月也不见得有人来，”花铭熙有些愤愤地截下话茬，“来的呢要不就是从我这里往出倒腾货的货郎李川儿，要不就是卖茶叶的老板娘庄筱婉，所以我这生意活该倒闭是吧？”
“喂，铭熙，说话可得凭良心啊。那庄姑娘一心念着你，但凡有什么好茶都先紧着往你这里送，又何曾收过你半分茶钱？就算与我斗嘴，也不该平白冤枉好人啊。”
花铭熙也知道自己理亏，但是嘴上却半分不肯输：“是、是、是，你们都是好人，就我是恶人，那老板娘自己愿意送茶叶，我没偷又没抢，哪次不是让离娘给了茶资的？她楞不收我有什么法子？便是你们都不来，我自过我自己的逍遥日子，难道还离不了你们了不成？”
李川听出花铭熙不过是在胡搅蛮缠，也不争论，苦笑着摇摇头，问：“你今天是怎么了？”
“没怎么。”花铭熙还是有点不开心。
其实花铭熙虽然为人有点轻浮、有点纨绔、有点不着调、有点懒、有点娇气、有点游手好闲、有点自由散漫，有点……呃，好吧，但至少还算温和大度，平日里从不屑于与旁人做口头之争，唯独一见李川，便忍不住与他针锋相对。对此，花铭熙很是懊恼，觉得有损于自己的光辉形象，但是却怎么也改不了。况且处理这一次的委托，着实是耗费了太多精力，情绪便更加不好。
果然修改战争胜负对自己来说还是太勉强了吗？花铭熙摸了摸耳垂上鲜艳欲滴的痣，有些伤感的想——这和自己一贯无所不能的形象有些不符啊……
“诶，铭熙，你这次的客人到底是什么人？来到这里想要换取什么？讲讲呗？”李川露出招牌式笑容——哄好花铭熙才有好故事听。
“感情你今儿来我这儿，是来闲聊听段子的？那就慢走不送。”
“别，别。我今天来你这儿，自然是进货来的，你若这就关门送客，我明天可开不了张了，若是没饭吃了，不还得到你这来蹭饭吗？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胃口大，到时候把你这小店吃穷了可怎么好？”
“别扯那没用的——”花铭熙说到一半，忽见一只蝴蝶，从院外飞进来，绕着海棠树飞了两圈，然后慢慢地进到正厅来了，花铭熙抬起右手，那蝴蝶便温驯地落在他掌间，化作一张玫瑰花笺。花铭熙读毕，心念一动，指尖便簇起一团火，将花笺烧了。
李川早已见怪不怪，问到：“是离娘姑娘寄来的消息？”
花铭熙点点头：“这次的客人，有些意思。”
Copyright 2021 乐阅读www.27k.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