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一个有始无终的人。
这一点,我可以对着五星红旗和人民币发誓。
但当突如其来的“不可抗力”降临,我只能被动地接受,并心疼自己三秒钟。
“她今天可有吃什么不干净、不卫生的东西?”
救护车上,随行的医生正在向钟慧敏询问相关情况。可我吃了什么,钟婆哪里知道?
只见她拍了拍许意的肩膀,道:“她早餐吃了什么?”
此时的许意急得眼眶都红了。我虽没什么气力,但眯缝着眼看到她忙慌的神色,心里的感动泛滥成灾。
不愧是从同一个产房走出来的!患难见真情,这话在理。
“我们只吃了食堂的馒头和豆浆,没别的了。”她不爱和钟慧敏说话,这会儿却因为我突然病倒的缘故,不得不据实以报。
钟慧敏颔首,并让她再仔细回忆回忆。许意摇摇头,真没了。
“那她吃过早餐后可有做剧烈运动?”医生排除掉“饮食不当”这一项,改从其他方面入手。
许意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钟慧敏,继而支支吾吾地回应道:“军训跑操演练算不算?”
明天就要汇演了。今天一大早,张大宝就训练我们跑操,一边跑一边唱军歌,累得大家伙上气不接下气。临到头还被他骂了一句“娇气”!
是是是,我们都是金贵的城市娃娃,不比你生在老家那个屯儿,纯天然,壮得跟牛似的。
当我被送到市一医时,已经十点多了。
在做完了一系列初步检查后,确定是肠胃不适,我被送到了胃肠科挂号。
躺在雪白的病床上,我依稀听到老医生跟钟慧敏说到了“胃镜”,心下一阵惶恐。
虽然我不常生。皆豪锱艿拇问缚墒。但没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跑呢?打小我就听别人提过,胃镜有多痛苦啦、那感觉就像是有人在拽你的肠子啦、做过一次胃镜再也不怕任何病痛啦......一瞬间,诸如此类的话正如潮水般涌来,将我淹没。
我想呼喊求救,却奈何疼得浑身乏力。如今,人方为刀俎我为鱼肉,想到深处不禁悲从中来。
我才十五岁。
胃镜不是老大爷老大妈才会做的么?
许意一直在病床边陪着我。见我默默地留下了眼泪,她紧张得险些报警;“怎么了?这都疼哭了呢?”
她手忙脚乱地想要叫人过来瞧瞧,却被我拉住。
“许妈,我不想做胃镜。”我哭丧着脸,嘟起的嘴上可以挂油瓶。
许意为难地看了我半晌,然后拍了拍我的手背:“钟婆已经打电话叫苏姨过来了。”顿了顿,“胃镜,还是做一个的好......”
我强迫自己睡过去。这糟心的世界,看着添堵!
等到苏女士过来时,我已经醒了。
依稀听到她跟钟慧敏说着感谢的话,客套的外交辞令一点也不做作,真的。
“你呀,真不给我省心!”她的高跟鞋踩在地上“哒哒”作响,“开学没几天就给我整进医院了,是要愁死我么!”
我无视她瞪大的白眼,捏着嗓子委屈道:“妈咪,我疼......”
苏女士硬气不过三秒,眼泪直飙:“乖,咱做完胃镜瞅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哈!”
被她一把抱在怀里,我哭得涕泗横流。不着痕迹地将鼻涕泡泡抹在她的裙子上,私自以为,让孩子做胃镜的妈不是亲生的。
做胃镜不是什么大手术,并没有用到麻醉针。值班的护士阿姨只是象征性地往我嘴里喷了一点儿据说有麻醉功效的药剂,我被恶心得连隔夜饭都快呕出来。
约莫半小时后,护士说麻醉起效果了,便让我去手术室。
由于我还疼得厉害,浑身无力,只得在苏女士和许意的搀扶下走过去。
“你们别走,我怕......”她们俩正准备离开,双双被我拉。芭阄,好不好?”
然而,即使我用上了这辈子最嗲的声音,也没能把她俩留在手术室内。
“家属必须到外面等待,希望你们配合,谢谢。”
我抬眼扫过医生胸前的名牌——顾行止。
很好,我记住你了,没有同情心的男人。
后来,事实证明,即使没有前面这一出,我也依然会记他一辈子!
太痛苦了!
我的嘴被扯得老大,微烫的金属贴着口腔探进去,口喉因异物入侵而剧烈收缩,我忍不住咽了几口唾沫。
“唔唔唔......”痛苦的呻吟声与仪器机械且声音相比,显得尤为可怜。
我能感觉到一根坚硬的管状物探进了我的胃里,然后翻来覆去地搅动——换着角度地搅,变着造型地搅,前后左右,上上下下,势要把我的胃捅破一个窟窿才罢休。
好在我被送来医院之前已经把胃里所有的东西都给吐出来了,这会儿只剩口水在肆意流淌。我嫌恶心,不由得讨厌起自己来。
“呜呜呜......医生......”我X你大爷!
泪水迷了双眼,我强撑精神打量着“刽子手”,发誓就算自己化成灰也要糊丫一脸。
他带着浅蓝色的医用口罩,双眼却很漂亮,淡淡的琥珀色,我以为是个混血儿。睫毛纤长且浓密,目测是我的两倍。露在口罩外面的皮肤很白,比程薇还白。
应该是个俊美的男人吧?
然而,丫就是一天仙,我也跟他不共戴天!
这绝对是我这辈子最难捱的十分钟,到最后,眼泪流光了,我连咒骂的心思都没有了。
让我去死吧!真的。
苏女士和许意再进来时,我已经跟死鱼没差了。躺在手术床上一动不动,眼神呈四十五度角仰望天花板,悲伤那么大......
急性胃炎,来得快去得快就像龙卷风,还来不及回味,我已经挂完针出院了。
钟慧敏本欲让苏女士把我接回家休息几天,但我觉得没必要。
经历过胃镜的人都是一个“大写”的人,让我在家里苟且将养着,恕在下做不到。
晚上回到317,程薇和姚韦亚都关切地问东问西,比苏女士热情,让我几度想哭。
彼时的我,以为胃镜会是我这辈子受过最痛的折磨,没有之一。但青春的大幕刚刚拉开,生命之路还很长,说这话,为时尚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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